是否打开信息无障碍浏览

确定 取消
当前位置: 首页> 江南足球体育直播> 人文历史> 乾州书苑

走过天南海北,还是家乡最美——乾县饮食记忆

时间: 2023-01-03 09:45:33
来源: 乾州非遗文化微信
作者: 邹冰
责任编辑: 刘保刚
【字体: 打印

(来源:乾州非遗文化    文/邹冰 )

我在乾县生活了17年,我的胃便是乾县的胃,我的饮食记忆来自乾县。乾县的饮食习惯亦如乾县的人,干散简单,善于钻研,美名扬天下。

有人说,人的味觉记忆停留在14岁,我的饮食记忆留在乾县。我17岁开始走南闯北,吃过天南海北的饭,喝过南北的汤,依旧割舍不下的,是乾县风味独特的美食。

豆腐脑

漠谷河里一支细流,弯弯曲曲,七扭八拐。河里有水,水质清澈,夹道村里的人一根扁担挑上来做豆腐脑,锅开石膏点豆腐,一缸凝脂,满屋飘香。

卖豆腐脑的是一根晃晃悠悠的扁担,一声呐喊简短有力,不拖泥带水。乾县的豆腐脑紫皮蒜是点缀,一碗血红的辣椒是灵魂。朱红色木盘里是倒扣的细瓷碗,长把勺子站在凉水里,扁平的铜勺瓦缸里飞舞,一勺一勺洁白的凝脂便落进碗里。

卖豆腐脑的走村落户,找一向阳宽敞的地方落下担子就不再挪地方。卖豆腐脑的站起来喊一声“豆腐脑”,不会再喊第二声的,豆腐脑在村里是抢手的吃食,不愁卖的。卖豆腐脑的喊叫声音不大,屋里炕上的人却听得真切。急急忙忙进厨房是不拿碗的,去馍笼里取蒸馍,碎步疾跑出门去吃豆腐脑呐。

在乾县农村里吃豆腐脑是有固定顺序的。先是碎娃,后是老汉。老人孩童手里拿蒸馍围绕豆腐脑摊子蹲一圈,一碗豆腐脑一个蒸馍。老人们吃完一碗,掰馍在碗里转一圈,放进嘴里,口里回味,嘴里吧嗒,那蒜香醋酸辣椒香味留在口腔里,最后被一块馒头带进胃里,特别舒坦。

老人们说,豆腐脑好吃,也不能贪嘴,吃多了胃“沉”,不好消化。其实,一碗滑嫩的豆腐脑,呼呼噜噜下肚,一会儿工夫就会变成一泡尿了,老人们是舍不得那金贵的五毛钱。

那时的年轻人不吃豆腐脑的,把吃豆腐脑的机会留给老人和孩童,还有那些馋嘴的女人们。老人们肚里没有油水,小孩女人们嘴馋,一碗豆腐脑,一个蒸馍过了嘴瘾,省得在家里絮絮叨叨。

年轻人嘴里说不喜欢吃豆腐脑,弹嫌那些软乎乎的豆腐脑,一口就喝干了,吃起来不过瘾。

那时候,村里哪一家屋里没有老人了,家境好一点,一家人搭伙去吃豆腐脑,是不带馍的。一家人浩浩荡荡从家里端来海碗,村里舀来豆腐脑蹲在院井里呼呼啦豪爽地吃,吃罢,满肚子的蒜水辣椒味道。

男人们吃罢,放下碗说,吃豆腐脑是有讲究的,大碗到底没有小碗吃起来有味道。

那时候在乡下,家里穷是吃不起豆腐脑的。卖豆腐脑的来村里,我圪蹴在豆腐脑摊子前,口水长流。人家卖多长时间,我看多长时间,虽然没有吃豆腐脑,却闻了一鼻子的蒜水和辣椒味道。

老爸看我馋嘴,两人买一碗豆腐脑,我呼呼噜噜一个人吃光了,那个味觉记忆一直留在记忆里,永久难忘。

有一年从部队回来休假,听见卖豆腐脑的在村里呐喊,出门蹲在摊子前连吃三碗,过足了嘴瘾。

第二日邀请做豆腐脑的同学,一担子挑进家里,一家人吃了一个痛快,却怎么也吃不出以前村里的那个味道。

葫芦头泡馍

葫芦头是西安独有的风味小吃,其名声有时候盖过名气很大的羊肉泡馍。在乾县,葫芦头泡馍和羊肉泡馍有相似的地方,虽然同为掰馍,但是此馍非彼馍。葫芦头的馍是烤得很熟的乾县锅盔。

羊肉泡馍的馍半生不熟,需要在很煎的汤里煮。葫芦头和羊肉泡馍原料不一样,不是羊肉,而是猪大肠。

乾县的小吃和厚重的历史有关系,美丽名字下的葫芦头也出身名门,其历史可以追溯至唐代,相传名医孙思邈到一家专卖猪肠子的小店吃饭,觉得腥味大,油腻多,知做法不得当,便传授窍道,并留药在葫芦里让店主调味。店主为感激孙思邈,特将药葫芦高悬门口,后改称"葫芦头"。

乾县的葫芦头主料由猪大肠头、猪肚头、肥肠去腥臊后加佐料煮成汤,再用汤煮馍而成。其汤酽味浓、鲜香适口,正好契合乾县人容易满足的个性。

傍晚时分,一盘温拌肥肠,或者梆梆肉一盘,二两烧酒,三两个生蒜,七八口喝干,一碗葫芦头下肚,鲜香的酽汤胃里乱串,打一个喷嚏回味无穷。

驴蹄子面

如果用一种吃法来形容乾县人的性格,驴蹄子面最恰当不过了——生、冷、硬、倔。

生,筷子厚的面条在锅盖上用刀切进锅里,两开就捞起来,放进碗里。乾县人说,面下太熟了没嚼头。人生面不熟。也正应了乾县人生猛不惧困难,高大而威猛的个性。

冷,面条必须过水,过水后的面条像一盘结实的腰带站在碗里,冷峻而不汤汤水水,冰冷而透亮。

硬,说的是面条有嚼头,也正符合乾县人的倔强秉性,耿直而不屈服。只要你和乾县人投脾气,他会马上脱鞋给袜子,能给的全给你。不对脾气,脖子一犟青筋像蚯蚓一样暴在脖子上,八头牛也拉不回来,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视死如归的样子。

倔,倔强和固执,这是个带有双重词性的词语。说驴蹄子面“嚼”是耐嚼的同义词,也从侧面反映乾县人的金口钢牙,一副能咬铁断钢的好胃口,何愁筷子厚的面条?

夕阳西下,赤裸着上身,膀子上布满疙瘩肉的乾县人蹲在碌碡上,手捧盆一样大小的耀州老碗,搅动筷子厚的面条,谁能说这不是一件力量的雕塑品。

搅 团

我们农村人用于糊墙的一团浆糊,被饥饿的村民粗略加一调和,勉强解决了温饱,随后被离开农村的城市人在记忆中加一美化,就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——水围城。

搅团是粗粮细做的一个典范,也是对困难年代顽强不屈精神的一种怀念和粉饰;对千篇一律细米白面的一种厌烦,和人生难得糊涂的一种态度。

乾县搅团是人生哲学,不是单纯的吃食。人活在世上不一定要活得清楚,但也不能太糊涂。水清则无鱼,太清楚了就没有朋友,太糊涂了就缺乏追求。

锅 盔

乾县有三宝。锅盔,挂面,豆腐脑。乾陵游客,半观风水,半品三宝。乾陵风水,天下皆知,乾县锅盔,知之者甚少。

有文字记载:乾县锅盔。麦面特色食品,关中八大怪之一,状似锅盖,表面有花,花似磨扇样,乃锅盔精品。尝过知其味,馍质坚硬,无盐调料,食之甚酥,原始面香味。关中俗话,有牙没锅盔,有锅盔没牙。乾县锅盔,不用牙,见口水即碎,窝窝嘴嚼之,愈出香味。尤其咥水盆羊肉,以块泡之,劲道,爽口,柔而不散。可携带,宜贮存,三月不霉,食之方便,属快餐食品。乡里人传说,为军人首创,用头盔烙成。

我看极是。

小时候听老人们说,一汽车路上翻倒,究其原因,乃锅盔所为。车翻人伤,众人忙寻锅盔,锅盔完好如初。

乾县锅盔像极了乾县的男人,外表粗狂,内心柔软,粗粗拉拉的外表下满腹中国历史。

谁能说清中国的历史,唯有乾县男人。

羊肉泡馍

陕西小吃的扛鼎之作,其名满三秦的原因就是其独具特色的吃法。乾县羊肉泡馍在乾县大名鼎鼎的众多饮食中,排名是靠后的,但吃法却豪横。吃者蹲在凳子上,钭着眼睛自己动手掰馍,所掰之馍大若石子小若珍珠,油泼辣椒、生蒜、香菜,根据个人喜好随意添加,这恐怕是乾县人喜欢这种吃法的根本原因之所在。

乾县人看不起西安的羊肉泡馍,觉得西安的泡馍太过讲究,不符合乾县人的特点。乾县的羊肉泡馍,内容丰富,羊血、豆腐、木耳黄花,随意添加,馍却是车轱辘一样的乾州锅盔。

所有的吃食因地域而改变,这也许是乾县羊肉泡馍清淡、回甘、豪横的原因所在吧。乾县羊肉泡,乾县人因它而自豪,它因乾县人而更具特色。一个羊肉泡馍包含太多的乾县的风土人情、喜怒哀乐、酸甜苦辣。吃饭的气氛和过程胜过吃饭的滋味,就像人生一样,最没意思的是开始和结束,最难以忘怀的是生命的中间过程。

肉加馍

一种叫错了名字,类似汉堡的中式食品。现在很少有人去追究到底是馍加肉还是肉加馍,反正是烧饼夹着蜡汁肉,一咬满口流油,四处喷香。

肉拯救了馍,馍提携了肉。馍因肉出名,肉因馍改变了形象。就像辩证法一样——存在及合理。

豆腐汤

狸猫卧在瓦楞之上,太阳西落,一对白蜡立于灵堂两侧,划一根火柴点燃,蜡烛的火苗便跳跃在空中。供桌上的贡品就那么几样,橘子、桃子、苹果、香蕉,还有一碟著名的白皮水晶饼。香炉里的檀香一闪一闪,长长的香灰跌落香炉,一张慈祥微笑的遗像立在香炉后面,桌上一碗汤面条,不加人间酱醋油盐,阴人再不食人间苦辣酸甜,释曰——献汤。面条里斜插一双筷子,老人魂灵夜半回来吃饭。

打墓、抬丧,请人做道场,这些乡归乡俗,族里有德高望重者主事,孝子不用操心。村里丧事不言声,男人们头上箍白孝带,女人们扎白头巾,白花花一片站在院子里等候差遣。

晚饭进入固定程序,叮叮咣咣,一众人在院里开始忙活。

黄土大沟边上的村子先前日子过得苦焦,老人的丧葬宴,夜里是一碗小米熬煮的稀汤,两碟咸菜,一定有一小碟夹馍的酱辣子。

现在吃饭不是问题,过去大清早才吃的豆腐汤放在起丧的先一天晚上,第二天送亡人村西沟边墓地了,帮忙抬丧的夜里也喝豆腐汤。鸡鸣,晨起,安排亡人入土,从坟地里回来,亲戚、村里人才开始吃正餐,正餐也是豆腐汤,要比先一天晚上的食材丰富,这些规矩不知从何时开始,固定下来千年,是一定不能变的。

也是对老人一生清清白白的怀念。

乡村里的厨师都是哲学家,一脸肃穆不苟言笑,开出全素的菜单:白豆腐100斤,杏仁、黄花菜各20斤,腐竹、芝麻、花生、麻花、葱姜按人头单算,另外,时令蔬菜10斤。

有晚辈在一旁小声嘀咕:虾仁、大骨头要否?

厨师明白,后生一定是吃过胡辣汤的,那一锅“珍珠翡翠白玉汤”需要骨汤打底。厨师却黑了脸,“当啷”一声大勺碰在锅沿上。“家里老人过世,七日不能见荤腥。”后生立马吐舌闪人禁言不响。

老家丧葬宴的豆腐汤制作也简单,却考验厨师的真本领。厨师脖子上挂一条白毛巾,秃头铮亮,埋头操刀把白豆腐切片,油锅里炸成金灿灿山一样的盛在筛子里。腐竹黄花菜泡发,芝麻、花生炒熟,油炸的老豆腐切成块状、条状、棱角状,擀仗擀成的薄面饼下油锅炸成薄脆(乾县话叫瘪瘪)。

豆腐汤开始制作,忙了厨师一个人,大黑锅坐一锅井水,炉膛里柴火点燃,十几种食材依次下锅,调入咸盐五香粉,淀粉勾成薄芡,盛碗之前放入碎麻花熟芝麻等时令蔬菜,再淋上香油,清清白白一碗豆腐汤却“装”了一个人的一生。

人这一生就是清清白白的一碗豆腐汤,先前的日子是一锅清水,后面添加幸事、走麦城的事情,艰难的事、喜悦的事情,最后变成一碗稀淡浓稠不咸不淡、口味适中滑嫩的豆腐汤了。

院井里一人一碗豆腐汤,桌上摆一盘刚蒸熟的白面馍馍,“吸溜”之声四起,村民低头不语替亡人品尝他清清白白的一生。老人辉煌、落魄的一生就此谢幕。

豆腐汤好喝,灵堂之前却传来一阵啜泣之声,是孝子低声哭泣。喝罢老人的豆腐汤,老人从这个家里走了,孝子们想起老人在世的好来,低声慢语倾诉到那口大黑锅从炉膛里取下来。

孝子是不愿意喝老人的豆腐汤,孝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。连着日月星辰、泥泞道路、广袤黄土地里的收成,一家老小艰难的前程。

孝子跪在灵前,老人们说孝子跪草,目不转睛守一整夜,念叨一夜,一对白蜡是不能灭的,那是通天的指路明灯。

一碗豆腐汤盛满人的一生,千年流传,是不能取代的。

乾县白事的豆腐汤起于唐玄宗李隆基。开元初年,唐玄宗为了改变朝廷官僚奢靡之风,命人烧珠宝锦绣,令御厨制作一锅寡淡的豆腐汤,教育官人清清白白做人。

一碗豆腐汤,见证了唐朝的兴衰荣辱,也是对大唐由盛转衰的记录,是也非也,也难为一锅乡间豆腐汤了。

唐德宗年间,唐德宗因为避“朱泚之乱”而龟守奉天(今乾县)。兴国寺内的德宗缺吃少食,乾县厨师将各种食材烩成了一锅豆腐汤,发明了这个吃食,深得德宗赏识。

后来,德宗用这吃食祭祀乾陵,当地人以此效仿,演变成了丧葬祭祀宴席上一道千年不变的吃食,且一直延续至今。

这些我不知真伪。倒是我那个在乡村擅长做豆腐汤的厨师二爷,每次做完豆腐汤,他会烧一碗小米稀饭,泡一个白蒸馍送给孝子,米汤泡馍,有汤有主食,有柔软,有坚硬,一家人以后日子的担子压在孝子肩上。

二爷灵前单腿跪地,弯腰作揖,上一拄香,嘴里说:老哥,终于喝了你的豆腐汤。然后拱手就此和老友别过。

家里的黄狗也知趣,卧在大门之外,少有吠声与狰狞的面孔。它知道家里有人亡故,它已经熟悉了村里豆腐汤的味道,毕竟守好家是它的本分。

狸猫一尊雕像一样卧在房顶一动不动,它是老人生前的最爱,泪水长流,不吃不喝。

那碗滑嫩的豆腐汤一直在村里丧葬宴上,难以撼动它屹立不倒的地位,且不能出现在其他宴席上的。

这也许是村里人对亡人的一种寄托吧。

流水席

山涧流淌的溪流常年不歇欢唱向前,老家的婚宴、满月宴却流行“流水席”。双方家长择吉日,“流水席”就开始筹划,这个风靡西北农村的“流水席”起于何时,不得而知。反正,在关中平原的老家,流水席所包含的内容已经超出宴席本身的范围了。

家有喜事,那些平时关系好的村民自然前来捧场,平素关系疙疙瘩瘩不太顺畅的,也不会驳主家面子,三人五马相请,满脸喜悦而来,朱红色木盘来来回回,凉菜上来,热菜走起,煞是热闹,唯有流水席才能担当联络全村人感情的重任,全因那个著名的流水的席面,汤汤流水不绝,日子长长久久,和和美美。

水长流,云蒙山东侧泰宁山下有寺院,以前叫静觉寺,是为纪念五代时宰相冯道而修。后来,清朝在山前建了泰陵。乾隆皇帝来此谒陵,把静觉寺赐名泰宁寺。

每年三月三,盛办庙会,山阴道上,人来人往,喧闹异常。寺院为显示佛门慈悲,凡庙会这天进香的,不论男女老少,均发一张帖,舍一顿斋饭。后来,僧人们在积翠屏下,沿山形,借山泉流水之势,修了一条石砌的水平渠,厨房却建在离饭场一华里的水平渠上端,厨子盛好一菜一饭,放在木制的条盘内,漂在水渠上,条盘顺着水势缓缓漂流,漂到饭场,前来进香的人们按先后顺序,自个儿端自个儿的。人们随来随吃,轰动了几百里外,上庙烧香的人更多了。

这恐怕是借流水上席,成为最早的流水席的来历。

我们村里的流水席甚至更远,起于何时,无从考证,热闹红火却是真的。

回村重温孩提时的味觉记忆,村里的流水席,近年来这个席面流淌得有点大。那口大黑锅依旧在院子错落排开,厨师却是两套班子,一套做“乾州水席”,一套做九品十三花,中式的方桌,流水的席面,热闹的场景,味觉记忆完全激活。

村里二叔打电话给我,家里添丁,三代单传,让我一定回来捧场,我进二叔的院里却未看见他。

二叔二婶被晚辈们绑在核桃树上,一脸黑锅灰。老家人满月宴要涂黑的,说是“添彩”,这是啥风俗?我帮忙在树上“解救”二叔两口子,二叔不是很乐意,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。

流水席已经和记忆中的场面不太一样。近年来,乾县流水席发掘出“乾州水席”,又称“九奎水菜”,传说来源更早于洛阳水席,是在六个水菜碟子的基础上加冻肉、莲菜、花生米,取意“久久长安”、“九州一统”之意。

村里的流水席待客,那些记忆全在“男凭舅家,女靠娘家”,一个流水席是否红火取决于两家至亲的人脉关系。

村里流水席待客一席坐六人,坐席按照食客与主家关系的亲疏远近就而坐。关系密切、年龄长者居于上席正中,其余的依次分居左右两侧,末席是执客,不坐,不动筷子,负责为来客上酒、上菜,招呼食客。

一席人坐定,菜上齐,执客招呼流水席开始,居上席者提起筷子说一个单字“抄”,次席才能动筷子。执客热情“不要放筷子村里食客,也有礼貌,动一下筷子,就放下,彬彬有礼,严格有讲究,不能将军不下“马”,那就“把汤漾了”。

流水席上菜也是有顺序,一般先上凉菜,供客人喝酒。然后再起热菜,全在上席一句话。流水席“流”是看得见的,全在上席把控。酱辣子和米碗子(甜饭,乾县人叫作“扫堂腿”),两道菜上桌,也是流水席最后一道菜,食客酒足饭饱静等上席发话。

乡里流水席有规矩,“同路不舍伴”,吃饱喝足不能起身走人,要等上席长者起身才能走。

我坐在流水席上席,经常听见流水的声音,流水不蠹才能推陈出新,也许是对故去热闹生产农忙场景的一种怀念吧。我少年离家躲避贫穷五十年,却一无是处,自认为摆脱了乡村贫穷,却让那些习俗刻在脑袋深处,让那个潺潺流水做的宴席,水声四溅。我坐在席间有点迷糊,我在乡间能做什么呢?

是游荡在流水宴席桌下的馋嘴狗?想我年少时流浪躲避乡村清贫,年老之后却回到乡间享受热闹的如此景象,不过是一幅追寻梦里的平面画而已。

坚守生命存在的风俗,礼赞生命的流水远去,故乡饮食满是清淡里喜好酸楚的味觉记忆,这味道,存在于黄土大塬上千年,生生不息,自有他存在的理由。清清白白离世汤,骨肉分离泣雨宴,生生不息流水席。流水席连绵不断,却和离娘宴席婚宴搅合在一起。生活里有些事情是根本分不开的。

少年奔波大漠之外的河西走廊流浪行走半生,近年来却频频行走乡间,在盘杯碗盏间,感受那段缺失的泥土芬芳的乡间传承,常常活泛在记忆里满是味觉的享受。我进入暮年行列,感叹世事更迭,亘古不变的依旧是那些故土难离的风俗,还有那些倔强固守、代代相传的味觉习惯,一方血脉在那个小山村里赓续流传,已经足矣。

每次回村里参加宴席,村里同辈人说:“你吃筵席也得拿个帕帕。”回故乡寻根,还需要准备吗?我时常会陷入极度的焦虑与慌乱中,那些童年空空的胃囊在记忆中闪亮,期待每一次重逢,却奇怪我的意识里有了乡民一样固执坚定固守那个味道的责任。我奔波故乡大山沟壑之中,依旧像一个找寻归宿的客人,奔波活跃在流浪的途中。

扫一扫在手机打开当前页

Baidu
map